第五章 漫长之夜-《公爵日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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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黄昏,夜色即将降临。

    最后一线昏暗的光落在窗帘上,赤色的窗帘在微风中摇曳。古老建筑长窗背后,铁甲狰狞。

    墙壁上悬着古老的油画,室内陈列着红木桌椅,看起来华贵而雍容,却不知为何在室内中央摆放着一具沉重的甲胄。没有支架,也没有陈列柜,完整到连足尖都裹以铁靴的重甲直立在地面上,狰狞的面甲之下,传来了呼吸声。

    房间里,空气仿佛都在静谧的呼吸声中凝固了,微尘飘落在黑铁甲胄上,片刻又慌乱地飞起、远离。

    在走廊中接近的脚步声里,房门被推开了,就在那一瞬,沉默的铁甲由静转动!

    甲叶摩擦,恍若惊雷。铁甲之下的武士瞬间踏前七步,宛如铁驷向前推进。重剑在凄厉的呼啸中斩出,却又戛然而止,停在来者的额前。

    剑刃上,金色的碎发飞舞。

    推门而入的少女依旧淡定,视线穿过重剑,落在面甲之后的脸上。在许久的沉默后,重剑缓缓地收回,面甲之后传来无奈的声音:

    ”伊芳,为什么不躲开?”

    “社长,这是你第二个月损坏我们的地板了。”伊芳·伊芙琳只是淡淡地说道,“我说过很多次了,我们的预算被学生会卡得很死,如果你=您再这么做的话,我和学生会交涉时会很困难。”

    武士掀起面甲,露出俊朗而年轻的面孔,神情充满遗憾:“很可惜,真想看你吓一跳的样子啊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摘下头盔,齐腰的长发披落,纯金的发色在夕阳的映照下闪耀。

    伊芳走到他身后,帮他卸下重甲。这种几乎将全身都包裹在内的重甲,其重量和威慑力无可比拟,但是穿戴起来却非常的困难。在很久之前,骑士踏上战场时,还需要两名扈从来帮助他穿上这一身行头,有的地方甚至还需要螺丝和扳手才能够拼合。

    “这又是新得的战利品吗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

    武士一样的年轻人苦笑起来:“这是败者的奖励。除了斯图亚特的老公爵,这个是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够正面战胜我的伯父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听起来您又惨败在您伯父手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至少坚持了三十分钟。”名为朱庇特的男人抚摸着脱卸下来的甲胄,“家传的甲胄是赐予败者的奖赏,那胜者的殊荣岂不是公爵的圣痕?”

    伊芳的表情依然淡然:“社长,容我说一句,想要正面击败您的伯父,您至少还要再等五十年。”

    “六十九岁的公爵,那也足够年轻了。”

    “相比那位斯图亚特家族的公爵,就什么都不是。”伊芳再次泼了一盆冷水,“今晚那位大人就即将入学,想必在他的荣光之下,接下来的几年您要黯淡地度过了。”

    提到了这件事,朱庇特的表情有些冷意:“是不是公爵,还有待黄昏议会评定。”

    “纯血社的不少人看法和您一样。”伊芳说。

    “那是当然。”朱庇特大笑,“他们可是我的狼群。”

    伊芳将最后一件甲胄重新摆好,轻声说:“我是来通知您,学院为斯图亚特公爵举办的入学晚会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。”

    朱庇特漫不经心地挥手:“我知道了,我会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呢?”伊芳锲而不舍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和他起冲突的,我保证。”他扭头,眼神中显露出一丝无奈。不论他如何展现自己谦逊温和的一面,但在别人眼里,他始终是个桀骜不驯的暴力狂。

    “那你在想什么?”伊芳问。

    朱庇特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:“我在想......如果我把那位公爵拉入纯血社,成为我的副手的话,麦克斯韦尔的表情,会不会很难看?”

    “不错的想法,但有些天真。”

    “不去试试的话,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?”朱庇特看着桌上的水晶酒杯,酒杯倒映着他微红的瞳孔,“不论是多一个盟友,还是一个不堪一击的敌人,对我来说都无所谓。”

    “但愿如此。”

    伊芳欠身,无声离开。

    在寂静中,朱庇特站在窗前,沉默地看着酒杯旁的相框,相框里,是一个少女严肃而淡漠的面容,一丝不苟。

    “克里斯汀......”

    夜色中,轿车穿过敞开的校门,穿行在历史悠久的建筑之间,最后在礼堂外停止。车里的少年好奇地探出头,环顾着四周,在充满历史氛围的欧式建筑群中神情有些迷茫,

    “少爷您在看什么?”旁边的女仆好奇地问。

    换上了校服的爱丽丝看上去比以前认真了许多,侧影有些生人勿进的味道,可脸上依旧是可爱的笑容。

    似乎不论走到哪里,她都像飞鸟一样无忧无虑。

    “没想到学院竟然正大光明地建在市内。”夏离轻声感叹。“那么多吸血鬼,不怕阳光吗?”

    “少爷,以后就不要说自己是吸血鬼了。”爱丽丝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口

    ,轻声叮嘱,“血族的进化持续了两千多年了,近几百年出生的爵位者已经克服了初代种的一些缺陷。白天大家最多会感到一些不适应和虚弱而已,所以学院在晚上才开始授课,血族的交际和生活也是在晚上开始的。”

    “晚上干活儿白天睡觉?这感情好啊!”作为一只夜猫子,夏离深感认同,“学校还准备了入学的晚会?很贴心嘛。”

    “以前新生入学之后都会由学生会来举办晚会,但这次是校方为迎接您的到来专门举办的,还邀请了所有的新生。”

    听到爱丽丝这么说,夏离心中的小尾巴顿时又翘了起来,趾高气扬地摇啊摇。但当他走进礼堂时,身后却没有如影随形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少年脚步停顿,扭头看向圣后。

    爱丽丝抱歉地笑了笑:“少爷,这是您的舞台,仆人不方便进去。不过我会等在外面,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,可以随时传唤我。”

    这些日子以来,爱丽丝一直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他,在他困的时候掏出枕头说“少爷,小睡”,在他饿的时候端出餐盘说“少爷,午餐”,在他想要打游戏的时候都能找到怪物猎人的光碟和两个手柄,无比贴心地问:“少爷要打雷狼龙么?我可以带着大枪辅助您的弩手。”

    有了这么贴心的女仆,夏离总觉得有了一份底气在,哪怕晚宴上到处都是妖魔鬼怪,爱丽丝也能够从丝袜里抽出驱鬼的符咒和道袍。可现在她竟然不能陪自己一起进去了。

    夏离停下脚步,觉得有一部分的自己留在了外面。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在自己参加晚宴是,把一个女孩子丢在外面吧?

    况且没了她,夏离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合适的,都是新生,跟我来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夏离转过身,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。爱丽丝愣了一下,身不由己地被拖了进去。

    她跟在夏离后面,看着夏离的背影,忽然笑了起来:

    “是,少爷。”

    笑了从来没有参加过晚宴,但不知为何,他总觉得门后面又一百零八条好汉磨刀霍霍,耍枪弄棒。打熬身体,等着他进来就宰了他替天行道。

    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是个煞风景的家伙,明明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,脑子里却想的是“洒家不修善果,最爱杀人放火”,真是煞风景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很快,脚下的红地毯走到了尽头,大门无声地敞开。

    舞曲声如雾,扑面而来,将他淹没。

    没有磨刀霍霍,没有枪林弹雨,在悠扬的合奏舞曲里,穿着各色礼服的男女站在会场中,轻声细语。他们面带笑容,衣冠楚楚地戴着足够开奢侈品展览的手表和首饰,手托香槟互相碰杯,抱在一起跳舞的男女四目相对,在旋转时眼神擦出火花......

    可当少年走进大门的时候,舞曲和交谈声却在瞬间戛然而止,万籁俱寂,就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,所有视线汇聚在少年的身上,整齐划一。

    “呃......”

    夏离环顾四周,觉得自己要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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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万幸,尴尬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,很快就有人迎上来,热情无比地和他握手。

    “欢迎您的到来,斯图亚特公爵,您令长者学院蓬荜生辉。”一位俊秀的年轻男人弯腰说道。“我是这里的教师之一,兰斯洛特·m·丹顿,也是您所选修的细胞生物学的讲师。”

    他看起来文质彬彬,神情恭谨,又有一种潇洒的气度,微笑的时候眼睛朦胧像是在下着雨......嗯,除了握错手之外,就再没有其他的缺点了。

    在众目睽睽中,他握住爱丽丝的手,热情洋溢,充满欢欣:“真是令人愉快啊,能够在学校里觐见您这样一位尊贵的公爵,而且还是......唔?”

    他瞪大眼睛凑近,恍然大悟:“竟然没有人跟我说过,您竟然是位女爵,啊哈哈夏离这个名字真是让人误解啊。”

    “少、少爷......”爱丽丝手足无措,扭头求救。

    夏离咳嗽了两声,拍了拍这个近视眼老师的肩膀:“您误会了,我才是夏离。”

    兰斯洛特愣了一下,手忙脚乱地戴上一副玳瑁眼镜,在两人身上看了半天,笑容变得尴尬起来:“哎呀,不好意思,我有一些近视。”

    这已经不是一些了好么!

    夏离的脸抽动了一下,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握住手,一股似曾相识的“亲民”气息再次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热情洋溢的粗线条老师很快被人带走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参加晚宴的学生。

    “公爵大人贵安,我是丹尼斯家族的凯特,凯特啊。”

    一个小胖子郑重且激动地拉起了夏离的右手,夏离还以为他又要握手,没想到他竟然亲了一下夏离食指上刚戴上去的戒指,然后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退下。

    “您好,我是辛普森家族的艾豪思,见到您是我的荣幸。”

    听到他的名字夏离眉开眼笑,“辛普森家族”他听过啊,貌似还演过动画片?万幸爱丽丝看出他要飙烂话的冲动,拉着他没让他开口。

    “您好,我是艾尔梅罗家族......”

    “您好,我是......”

    人潮以快得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吞没了夏离。夏离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,他连忙告退,找到一个空隙就逃进了角落里。

    “大家都很穷吗?连个戒指都亲来亲去的,恨不得抱回家......”擦拭着被口水浸透的戒指,夏离无奈地叹息。

    “少爷,那它们像您觐见的礼节。”爱丽丝低声说,“又有人过来了,您别擦了。”

    夏离赶忙收起纸巾,抬头一看,顿时眼前一亮。

    高挑而妩媚的少女缓步走来,她穿着白色的晚礼服,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。

    “您好,公爵大人,我是鲁珀特家族的贝拉。”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,“没想到能够和您在这里会面,这是我的荣幸。”

    说着,她伸出了手掌,指尖下垂。

    “好说好说!”夏离笑起来,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了一下,热情洋溢得像在玩游戏机。

    贝拉小姐的微笑僵硬了一下,爱丽丝悄声提醒:“少爷,那是吻手礼......”

    目送着那位神情呆滞、面色奇差的小姐转身离去,夏离一头雾水:“他心情不好?”

    “大、大概吧。”爱丽丝掩面。

    虽然夏离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,但既然爱丽丝这么说那就一定没问题了。

    “作为一名公爵,您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这种喧嚣的场合?”

    在他身旁,一直沉默品酒的男子突然开口。他穿着黑色礼服,头发花白,面容却并不显得苍老。

    不过,血族的年龄从来都无法根据外表估算。血统纯净的爵位者有些能永葆青春,而也有些二十多岁就会变成这般摸样。

    直到看到他的双手和眼睛,夏离才发现,他应该是真的很老了。目光中沉淀了不少岁月的浑浊,而他的双手,虽然整洁而修长,但却像是经常握着烧红的铁块,皮肤下布满若隐若现的青筋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:“您是?”

    “路过的老人而已,请无需担心。”礼服男子轻笑,将香槟塞进他手中,“干杯。”

    不等夏离反应过来,他就和夏离碰了碰杯,将自己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,然后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夏离愣了半天,小口尝了一下手中的香槟......如同所有的白酒一样,辛辣酸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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